是玄明呀

【群像】大汉悲音

亡国梗

季汉最后几日的女子群像

有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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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

婉婉立于檐下,一言不发,已有数个时辰。

自几日前绵竹失守的消息传来,她得知自己丈夫和长子的死讯时,就依稀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婉婉前几日因思远与尚儿的死哭了太久,哭得昏昏沉沉,不省人事,直至今天才恢复了一片清明。

兴许是几日的大恸哭干了泪,也耗干了心,婉婉得知自己父皇的决定时竟无太多哀伤与悲痛,只有平静——干枯,将死的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等待什么,是在等待死亡么?毕竟,自己“大汉诸葛氏刘夫人”的身份,就注示着自己终究将会以身为大汉陪葬。

可是京儿和雁儿呢,他们又该怎么办?京儿十五岁,雁儿还不到十岁,在这乱世之下,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婉婉忽地想到了自己的母妃——李昭仪。

“冬儿,带京儿和雁儿回宫去罢,母妃她…她应是想孙儿了。”

“如今哪哪都乱,你们先去着,我管管府上事物便来。”

“还有,这个香囊,你也一并交给母妃吧。这里又办着…办着礼,父皇那边又递了降书,府上事多,我怕一不小心弄坏了。”

“这对我常戴的簪子也一并带去吧,我怕孩子们见不到我和思远,会担心……”

婉婉一边解下身上的饰物一边向身后的侍婢冬儿嘱咐道。似是在用一个个拙劣的谎言拼命掩住一个人尽皆知的忌讳。

“母亲!”

两个孩子见婉婉醒来,忙奔上前抱住母亲。

婉婉抱住两个孩儿,不禁悲从心起,丧夫之痛与失国之悲就要混着泪奔涌而出。

“京儿、雁儿,你们随冬姐姐回宫里找祖母住几天,好不好?”

婉婉强忍住泪水,故作平静道。

她再次将两个孩子紧紧拥入怀中,好似这样就不会再有什么可以将他们分开。

可离别终究会到来,她终要送孩子们出门去。

婉婉立于侯府门前,看着冬儿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乘着马车一步三回头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一个拐弯的路口。

这是最后一眼。

婉婉想到。

她转回堂内,取下挂于正堂壁上的章武剑,双手捧着举过头顶,朝着惠陵的方向行了个跪拜大礼道:

“诸葛氏刘婉,愿以血祭大汉。”

长剑出鞘,血溅三尺。

京郊

成都郊外,朝真观,清微道长靠在院中的一棵古树下。头戴青莲冠,白衣鹤氅。

片片枯黄的叶随萧瑟的寒风而落,似是带走了百年的岁月。

她看着落叶,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太久,久到自己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应该是谁,是诸葛果还是清微。

确实,自建兴三年入朝真观以来,已经过了太久。少女时代的记忆逐渐模糊,似是成了另一个人的过往,就连记忆中故人的面庞也渐渐朦胧了。

只是近日,或许是到了忆旧的秋日,也或是老了,她竟又荒唐地想起些早该忘却了的往事来。

她记起儿时父亲给她做的木锁,她和阿斗一人一个。好像银屏也有,只是她心急,解不开就砸开了,也砸坏了。母亲见了,也不恼,好像又给急躁的关三小姐做了个新的。

兄长过继来的时候,手把手教她练剑,兄长剑术很是高超。兄长还说,无论世道如何,都会护母亲和她周全。

只是入川后没几年,她就入道观了。不过那时也偶尔会回家,弟弟瞻儿出生的时候,她还抱过。

再后来,瞻儿大了,娶了公主,他们还一同来观里看过她,给她带了礼。公主生的温柔娴静,端庄大方。也不知道阿斗那么呆,是从哪里来的福气,竟得了个这么好的女儿。

是了,那礼应是还锁在内堂的木箱里吧。还有父亲做的木锁,母亲缝的道袍,兄长赠的剑…大抵都还在那木箱里吧。

只是都旧了。

也不会再有了。

先是兄长战死在北伐途中,然后是父亲,再后来母亲。到最后,竟是瞻儿和小婉也走在自己前面。

这世上是真的不剩几人还记得自己是诸葛果了啊,清微想到。

故人离散,往事不可追。

既是不可追,还不如就不念了。只愿余生能于此道观之中平平静静。清微想到。

只是如今这乱世,何处又能有平静呢?昨日圣上递了降书,想来就是这京郊的平静安详也是难以保住了吧。

清微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想。

门外一阵慌乱嘈杂。

敌军到城外了。

院内挤满了慌乱不已的年轻道士,他们的目光渐渐集中到古树下年长些的清微身上。

清微转身回了内堂,取出自己的长剑来,一步步走到众人之前。又拔出剑,摆出迎敌之姿,守在道观门口,就像当年兄长教她、护她的那样,护着道观中的年轻后辈。

景耀六年冬,汉亡,季汉丞相诸葛亮之女诸葛果死于乱军之中。

朝真观清微道长羽化登仙。

汉宫

李昭仪常年处于深宫,不问世事已久,她是在冬儿带着两个孙儿的时候才知道京城将破的消息的。不过,冬儿也没有和她说太多。

那时的她正理着绣线。五彩的绣线在她手中摊开,就像当年那个青春明媚的她。

少女时的李家姑娘活泼而明媚,只是后来到了宫中。再多的少女心性也终是埋没于重重规矩之下,付于斑斓的绣线。

还好,她还有谌儿和小婉。

不过,估计也快没有了。

邓艾的大军怕是已攻到绵竹了吧……听闻是诸葛父子带兵镇守绵竹,若是绵竹破了,驸马,还有自己的外孙会怎样?会马革裹尸而还吗?若真到了那一天,小婉该怎办?大汉…又该怎么办?

她没有再想下去。

她又想起那时,书院的太傅夸自己的一双儿女颇有昭烈遗风,日后必能光先帝遗德,为大汉死节。

当日的夸赞放到今日反是令人担忧,李昭仪有几分感慨。

圣上递了降书,诸妃嫔备好衰绖,出城门受降的圣旨与北地王刘谌先杀妻子,然后自尽;武乡侯夫人刘氏于侯府自戕的死讯几乎是同时传来。

她几乎是同时就失去了国与家。

身后传来侍婢奔走慌乱的声音。亡国的巨大阴影压下来,众人与大汉都行至陌路。邓艾进了汉宫,又会把他们怎么样呢?是杀掉,还是…分与众军士……,没有人知道。

她该怎么办?

去找陛下,让他撤了降书?她做不到。

还是和自己的儿女一样,以死明志?可京儿和雁儿怎么办。

李昭仪召来了冬儿,将两个外孙紧紧抱在怀中。

她恍惚觉得自己被埋了起来,同倾颓的国,离散的家一起,被埋在无尽的黑暗里,永远也爬不出来。

市井

李二娘走在街上,腿有些跛。乌云沉着,应是要变天了。入了冬,天总是阴沉沉的,总有一种惨白暗淡的雾气萦绕着这个城市,整个都城的边边角角,街街巷巷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下。

她已经很老了,也跛着脚在这座城中来来回回走了太多次,见了太多人,经了太多事了。

李二娘前久就在这条街上送她的两个儿子出城。他们要随着驸马-小武侯去前线迎敌。

他们,能安全回来吗?

李二娘有些担忧。

驸马是丞相的儿子,他很厉害,是个有胆有识的好将军。儿子们跟了他,一定很快就能安安全全地将敌人杀的片甲不留,得胜归来。李二娘强迫自己往好了去想。

但都城里的风言风语无一不在告诉她,前线的情况不好。

她虽不识几个字,但也听得懂声。

这些日子,传递消息的人从城门骑着马进进出出,马蹄声不分昼夜时辰地响起。人们在夜间总会被惊起,披着衣服看向骑着马在街中急匆匆穿行的信使。

过了几日,随着战报似雪花般飘进城里。人们似乎麻木了,不再在半夜披衣而起,也不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盼望着前线的军队将敌人打得落荒而逃。他们开始变得沉默,沉默地在街上徘徊,漫无目的地等待前方那个必定要到来的骤变的时刻,就像等待着变天。

人们开始想逃出这座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收拾行囊,街上徘徊的人愈来愈少,开张的店铺也愈来愈少。

只是逃出去的人不多,城门口的守卫很严,越来越严,越来越紧。

这座都城就像一条巨大的浮舟,在这上面的人不知要到哪里去,也不知能到哪里去。

李二娘不再去想,不再去想儿子们的安危,也不再去想自己和这个国家的去处。

“还是祈求丞相保佑吧。”李二娘想到。

她将手伸进怀里,摸索了半晌,摸出一枚章武元年所铸的直百钱。那枚钱的铸工极好,似乎象征着先帝、丞相,以及那个回不去的繁华的大汉。

她将这枚钱牢牢抓在手中,虔诚地望向南方。

那是故相府的方向。

南中

关银屏坐在抚仙湖边,波澜不惊的湖水倒映着滇中万里无云、一成不变的蓝天,也倒映着她渐生出了皱纹的脸。

渐渐的,这张脸与一张许久未见的面孔重合,那是很多年前的银屏自己。那时的她随相父一同从荆州坐船回成都,给先帝扶棺,也是送失怙的关氏兄妹回家。她记得自己在船头坐了很久,想了很多事,只是那些事都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那张映在水中的,渐渐模糊了的脸。

她又模模糊糊地想起故人的面庞来,父亲,母亲,相父,阿斗,果姐姐……

当年,还在荆州,还是个小姑娘的银屏常与阿斗,果儿他们争吵,当时还是先生的相父常做了木锁给他们玩,父亲和兄长会带着她和弟弟练剑,母亲总在一旁笑得很是温柔……

只是到最后,他们都走了。

也许,走的是自己吧,银屏想到。自她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远嫁到建宁,替他们守着这南方的国土,竟已有数十年未见过他们的模样了。故人故土的消息随信而来的触不到的另一种虚无。她都快忘了当年的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层叠的山将一色的水与天相劈开,远嫁多年,温柔贤淑的李氏关夫人与当年益州荆州急躁顽皮的关三小姐也好似被这重山截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远处的青山多得望不到头,她知道,山水之后,是她回不去的故土,也是她回不去的从前。

成都,不再会是从前那个成都了。

近日成都传来的风言越来越多,多到她就算躲到偏远的南中,退进幽深的宅院,关上门,堵上窗也仍是避无可避。

他们会有事吗?

大汉会有事吗?

她反复问着自己。

银屏望向水面,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当年那条船上。仿佛一切都只是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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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真观:位于成都西北,有传言曰:诸葛亮之女诸葛果在此躲避战乱,最终修成仙道,羽化升仙。朝真观后更名为乘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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